可程瑾和的手掌很暖，刚才没被他握着时还不觉得，这会被他握了这半天，沐清婉的手反而比刚才感觉更凉了一点。

车厢里很安静，安静到沐清婉以为程瑾和变成石像的时候，她终于听到他说话了。

“尸体有什么可怕的？”

这一句说得很轻，要不是因为沐清婉离得程瑾和很近，她几乎都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？

“尸体一点也不可怕。”

沐清婉不是没见过尸体，小时候外公外婆，爷爷奶奶过世的时候，也看过。但那跟这个不一样。

“那是因为你没有看过。”也不是想跟程瑾和顶撞，就是觉得刚才那个情景，程瑾和看到也会不舒服的。

在这里装什么装？她可是清楚得很，很多男人也晕血，看到血腥的场面也受不了。

“没看过么？”

程瑾和想到那年，看着父母的身体在车里，被挤到变形，满头满脸的血。

他第一反应是什么？他都忘记了。最后只觉得怀疑，不敢相信。那才不是他的父母呢。

程易风不会那么不知体面，许竹青也不会失掉一惯的优雅从容。

他一点也不信，完全不信，他甚至想上前去伸出手去碰一下，摸一下，把那些擦干净了，也许就会发现不是他的父母了。

他突然转过脸来，那双极精致的漂亮的眸，就这么直直的盯着沐清婉：“你怎么知道我没看过？”

沐清婉还是第一次见到程瑾和这样的眼神，身体下意识的一缩，竟然是一句话也不敢说。

程瑾和像是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一样：“你说啊，你怎么知道我没看过？”

“我——”沐清婉说不出话来，那样的尸体正常人都不可能会遇到吧？

“你有没有见过车祸现场？”

程瑾和的身体往前倾了一些，中间有玻璃隔着，他也不担心前面的司机会听到。

“你知不知道一辆小轿车被货车撞击是什么样的？”

沐清婉的眸色有些变了，那种场景，新闻里自然是有的。可是一般上新闻的都会做处理。

不说其它，她之前拍倾城之恋不知道多少打戏，多少尸体。可是布置的场景远没有像今天这样让她感觉不适。

“你知不知道人被撞的时候，脸会变形，里面的脑浆会迸出来？红的白的，糊在脸上，分不清是血还是脑浆？”

沐清婉已经开始有些反胃了。程瑾和却转开了脸去，目光落在外面的街景上。

“那你又知不知道，那样变得血肉模糊的人是你的亲人的时候。你是不会反胃的。你只会痛苦，会难受。”

沐清婉反胃的情绪突然就消失了。她怔怔的看着程瑾和。

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的侧脸，他看着外面的目光，带着几分茫然，几分空洞。

他，他是在说他自己？沐清婉突然想到之前听楚湛杰提过，程瑾和的父母是被人害死的。难道是出车祸？

“那个时候，再多的血，再多的脑浆，身上再脏，再变形，再狼狈，你也不会觉得想吐，甚至不会难受。你只会恨。”

恨老天，恨命运，恨那些害人的人。

CR成为全球百大企业又如何？他赚了再多的钱又如何？他没办法挽回父母的命。他没有办法让父母活过来。

如果可以，他其实宁愿不要那些身外之物，他只要他的父母健在，只要他的家还是原来的样子。

“除了恨，还能有什么。”除了恨，什么情绪都不会留下。

人生也会开始变得空洞，茫然，除了复仇，什么也不会去想。

程瑾和说这些话的时候，声音很轻，很轻。低喃到近乎自语。可是沐清婉听清了。

她看着他的侧脸，看着他眼中流露出来的那上结情绪。恨，悔，到后面的茫然。心脏突然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一般，那种感觉到并不强烈。

但是那种微刺的感觉，让她的心脏十分不舒服。沐清婉不喜欢这样的感觉。

她没有见过这样的程瑾和，程瑾和应该是高傲的，冷酷的，霸道自私的。却独不会像这个样子。

像是一个十八，九岁的孩子，带着几分茫然的目光，盯着外面的世界，好像不知道前路在哪里一样。

心脏有点不舒服，那一点不舒服让她的手下意识的碰了程瑾和一下。她没有去握他的手，只是轻轻的碰了他一下。

碰完了她反应过来，快速的想要收回手。可是程瑾和已经重新转过脸来了。

他看着沐清婉，目光落在她放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上，在她抽回之前，他握住她的手。

面对面的遇上，沐清婉这下是完全注意到了程瑾和的目光了。

那样的眼神让她的心又多了两分不舒服。本能的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。程瑾和却突然伸出手，用力的抱住了她。

他抱得很用力，很用力，用力到沐清婉感觉到了一阵窒息。想要挣扎，头顶却传来那个男人的声音。

“别动。让我抱会。”

他说。沐清婉不敢动了。她的身量要比他娇小，就这样偎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。沐清婉也说不清内心是个什么感觉。

她想抬头，想再看清楚程瑾和的表情，可是却没有机会。

程瑾和也不知道怎么了，明明那事过去很久了，明明他也报仇了。今天听到沐清婉说的话题，却又勾起了一些回忆。

那些不怎么好的回忆让他的情绪有些失控。却没有在沐清婉面前掩饰，而是抱住了她。

这样的情绪于程瑾和来说也是极新鲜的。至少他在程瑾萱以外的人面前，很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。

可是闻着她身上的淡淡馨香，感受着怀里的柔软身躯。那原来还有些难受的情绪，就这么消散了大半。

就这样抱着她好了。

良久，良久，程瑾和才松开了她。不过脸上的表情却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了。他坐正了，目光依然看着窗外。

这让沐清婉都不得不去怀疑，刚才那个是不是她的错觉。她想要问，却突然觉得她跟程瑾和的关系并不是这个样子，问不出口，也就不问了。

就算是程瑾和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，那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？

他的身世再悲剧又怎么样？他现在做的这些事情，哪一件是值得让人同情的？

沐清婉到底没有出口去安慰程瑾和，也不觉得他需要安慰。只是程瑾和刚才的那一记眼神，却是深深的，刻在了她的脑海里。久久不散。

……

当接到楚湛杰电话的时候，沐清婉拍摄的现场已经变成了在大学校园了。

大学可不比高中，学生少，而且这一次没有学生帮忙拍戏了，全部是群众演员。

借了一间教室，群众演员就有二十多个。沐清婉演的女主这个时候已经开始修心理学了。可是她发现，她并不能解决自己的问题。

今天就是她跟男主，也是导师的第一场戏。演导师的是赵百川。第一次跟影帝对戏，沐清婉有些紧张。

所以当听到周阳说楚湛杰打电话来的时候，她就快速跑去接电话了。

“清婉，我回来了。”

“湛杰？”沐清婉的声音里有几分意外，还有几分是惊喜：“你回深城了？”

“恩，回来了。”楚湛杰点了点头：“对不起啊，这段时间忙起来，都忽略你了。”

“没事。工作要紧。”沐清婉之前也不是没有跟楚湛杰通过电话：“你知道的，我现在进剧组了，也在拍戏。所以也忙。你要是没空陪我，也没有关系的。”

身为一个女朋友加未婚妻，这样点体谅还是有的。

“清婉，你真好。”楚湛杰想着自己这么长时间没有陪沐清婉，她竟然也不生自己的气，就觉得有些愧疚：“这样吧，你今天几点下戏？现在在哪？我过来接你好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