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会儿却见朱沆微微一愣,继而微微摇头说道:
“朝中用度极其困难,陛下上次在垂拱殿议事,无意间袍袖挂到扶手上,拉开一道大口子,都没有舍得换一身袍服,只是叫郑贵妃拿针线缝补——不过,陛下说要对淮上加强支持,我觉得再低,每年多拔一百万贯钱粮也是应该的,再低也拿不出手了。”
“楚山军就三万精锐,却要独守淮上、汝州,抵抗河洛、京西岳海楼、曹师雄两部十数万敌众,哪里是易事啊?”徐怀微微叹道。
朱芝、郑寿、王孔等人,乃是陪同朱沆、王番到罗山来的,但他们事前并不知道朱沆奉旨劳军还有这层意图在,这会儿才回过神来,惊问道:“什么,陛下要将左骁胜军从汝州抽走?”
徐心庵都忍不住摇头苦笑道:“适才听朱沆郎君开这口,我就疑惑了,天下还真有白得的好事?”
“许相出镇荆南,然而湖寇凶顽异常,全无家国之念,不接受招抚,在洞庭湖四周州县烧杀掳掠不说,还串通、鼓噪各地流民兴兵作乱……”朱沆苦笑道。
朝中当然不可能等到赤扈东路大军渡淮南下,才着手组织援师。
事实上,帝都南迁之后,在枢密院、御营司的主持下,以邓珪、张辛及刘衍等将为首的左右宣武军、右骁胜军除了进一步扩编,加强到八万人众,其中左宣武军、右骁胜军直接驻扎在长江北岸的扬州、庐州,能以最快速度增援寿春、楚州。
此外,朝中还在建邺府兵的基础上,编练出一支两万人规模的建邺水军;将庐州、扬州升格为府,由中枢直辖,由枢密院遣将编练庐州府兵、扬州府兵总计三万众。
淮上、汝州今年冬季所面临的形势已经可以说是非常严峻了,但荆襄北路都部署司集结起来的两万兵马,却没有增援淮上、汝州,而是都驻扎在蕲春等城,并同时在蕲春等城集结大量的舟船待命。
这两万荆北兵马,只待需要,就会第一时间沿江而下,增援庐州或扬州而去。
即便朝廷能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十数万兵马,但建继帝以及胡楷、周鹤、高纯年、顾蕃等人,都不敢将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家底,直接押到战场去搏一把。
一方面虏兵锋芒太甚,大越兵马即便这些年经历血战淬炼,战斗力得到大幅提升,但依旧存在很大的差距。
另一方面迁都后继续大规模扩兵,加强沿江防御,不得不继续加征粮赋,进一步加剧江淮、荆襄等地的民众负担。
现在洞庭湖寇非但没有平灭,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,以及江南、两浙等地的民乱也是此起彼伏,目前还看不到平靖的迹象。
朝中早初是希望淮王府军据寿春、楚州等坚城以守,尽可能利用坚固的城池防御,去消耗、疲惫敌军,但徐怀将西域石炮图样传抄建邺,秘函用词又是那样的严肃、刻不容缓。
要改弦更张,赶在寿春等城支撑不住之前,在庐州与寿州之间,与赤扈东路军主力会战,不要说周鹤、高纯年、顾蕃等人了,胡楷都主张需要紧急|抽调更多的精锐兵马集结到寿州参战。
然而大越地广数千里,能战之兵又有多少?
顾继迁、高峻阳两部兵马远在秦岭北麓,即便能脱身,走秦岭峡道到汉中后再筹措舟船,之后汉江顺流东进,哪里赶得及寿春会战?
目前能抽调的,最为主要的就是郑怀忠、郑聪父子统领、驻守南阳的左右神武军四万精锐,但问题朝廷怎么可能叫郑怀忠、郑聪父子将四万精兵从南阳尽出?
讨价还价下来,无论是从淮上、汝州抽调一部分精锐,再从南阳抽调一部分精锐,倘若能多凑三万能战之兵,就能极大增加庐寿会战的胜算。
不过,楚山军目前面对京西之敌,压力相对要小一些,还算能应付,但等到左骁胜军从汝州撤走后,楚山军将要独力面对岳海楼、曹师雄两路大军——压力倍增,就不是形容词,而是血淋淋、赤裸裸的现实。
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,杨麟作为左骁胜军主将,此时还在汝阳率领孤军陷入被优势河洛敌军包围的苦战之中。
不急于将左骁胜军调走,徐怀拖上十天半个月,待襄城、信阳的局势稍稍稳定一些,就会组织一部精锐西进,与左骁胜军主力在梁县会合,寻找机会以解汝阳之围。
倘若现在就下令杨祁业从梁县先率部南下,徐怀即便能抽调数千精兵,接手梁县、郏县等城防御,但也将无力去解汝阳之围,只能寄望杨麟在汝阳能自行杀出敌围——这个希望可能有些渺茫。
其他不说,杨祁业他会不顾其父杨麟的安危,接受朝廷这样的安排?
徐怀摇了摇头,说道:
“我就算愿意力挡河洛、京西之敌,但杨麟这些年先守蔡州,郑怀忠扛不住,又率左骁胜军去守巩县、偃师,去年南下参与汝颍会战,还没有喘一口气呢,今年又在汝州力挡河洛敌军,伤亡惨重——朝廷不能这么欺负老实人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