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不可能。”未待清澜反应过来,习染便以一股斩钉截铁般的语气肯定道。
清澜被他话中的笃定一震,有些慌乱的心神也渐渐回复过来,伸手探向怀中还犹有余香的梨雪晶,低声道:“的确不可能是幻术。”
那村落,那村民,那梨雪晶,还有村长、小桑……都是活生生的存在,便是高超的幻术可以完全支配他们的五感,但怀中的那支梨雪晶绝不会是虚假的。这也是清澜半路会突然有兴致去摘花的原因。
她抬头看了看天色,依旧与他们二人初来时一般碧空如洗,独独缺了那本该存在的圆日亦或是圆月,不由一叹:“只需等到‘清晨’时,且看那村落炊烟是否升起,便可知晓。”
习染默默地点了点头。
此时微风确实较之“白日”要寒冷许多,清澜和习染少了灵力护体,**凡胎恐怕也挡不住吹一夜的冷风。
清澜四处张望一番,忽而道:“我去寻些木柴。”
习染便道:“我便在此处守着。”
清澜心中微微一颤,面上仍是笑得平静,教人看不出心中究竟作何想法,“那就麻烦习染在此看护了。”
待清澜的身影消失在林间,脸色一直淡然的习染终于抑制不住地闷哼一声,口中吐出一抹鲜红,额前抖落下一滴汗水,抬手拭了拭唇边的血迹,随即疼痛稍缓,极慢地吐出一口气来。
他的确相信这方秘境的时日算法了。
若是按照炊烟消失便是夜晚算起,此刻也该是第二日了。也是……他转修魔功的第七十二日。
习染本该继续以灵力平衡体内道魔二气,但他现今灵力被封,两股力量开始不受控制地在他体内横冲直撞。自昨日起,对于习染而言每一分每一刻都过得煎熬而隐忍。
剧痛来袭时,分毫不待。体内已经变成双方的战场,被束缚的丹田亦传来一股锐痛,摇摇欲坠仿佛即将破碎。习染每一次呼吸,每一次移动,都犹如凌迟一般痛苦折磨!
神智早已有些不清楚了,唯有身上无处不在的疼痛提醒着他,坚持下去,不能输!
未等习染缓一口气,下一股折磨又开始了。因着清澜不在,习染彻底放下了所谓自尊,跪倒在地上,微微弓起的身子因剧痛而颤抖着。若不是他伸出双臂撑住了地面,恐怕早已栽倒在地上。
心神陷入不断与疼痛拉锯中的习染没有发现,本该离去的清澜,慢慢从一棵巨树后走出,定定看着习染道袍前襟处殷红的血迹不出声。
她神情平静,却又带着某种早已预料到的黯然,转身缓缓入了林中。
清澜怎么可能没有发现习染的不对劲呢?
在发现炊烟之前,习染分明是一幅冷言冷语的模样。但之后,他却主动与她搭话,虽然话语不多,但明显较之之前的表现温和许多。
清澜初时并不以为意,后来才慢慢品味出习染当时绝对不对劲。她忽然想起大比时,一些弟子风传习染莫名弃权。祖父亦告知她,魔修的虚白师叔看中了习染,习染弃权是为了转修魔功。
与习染见面时,他遍布满脸的刺青,还有时不时涌上脸部的黑气,这都是习染魔功尚未大成的标志,他体内的道脉灵气定是没有完成转化完毕。如今,习染被封印了灵力,道魔本就不相容,习染平静的外表下许是苦苦忍受着两股气息相互冲突的折磨……
习染会突然与她搭话,或许正是忍受不了体内的折磨,不得不借故分散心神。
在清澜看来,习染的演技并不好,但他的心性实在太过坚韧,坚韧到清澜甚至不忍心的地步,所以清澜离开了。她选择退一步,让习染独自面对,这也是习染自己的选择。若他想要得到他人帮助,想要向清澜求助,何必苦苦隐忍这么久。
不过清澜也不放心这样的习染,她躲在林中偷偷看着,看着习染哪怕痛到极致除了第一声闷哼外再也不曾发出痛苦的呻|吟;她看着他忍受剧痛跪倒在地却倔强地不肯躺下,原本想要迈出的步子又渐渐收了回去。
习染,他傲骨天生,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和自以为是的帮助。
没错,自以为是。
清澜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犯下的错误。在时空隧道,在四百年前,若不是她多言一句,靖轩……不会死。
是她太自以为是了。
从那以后,清澜就明白。有些事情,你做是错,不做亦是错,对错之间的界限其实是很难判定的。
心中百转千回,清澜定了定心神,匆匆步入林间拾柴。
******
另一侧忽然传来足音,清澜拾取的动作一顿。她慢慢放下手中木柴,侧身靠在一颗巨树身后,右手紧紧握着禁神木,抿着唇等着对方靠近。
“谁?”一个警惕的女声忽然道。
熟悉的声音却令清澜眼睛流露出惊喜的神色,她缓缓从树后走出,轻声道:“温师姐,是我。”
眼前之人正是温仪,见到清澜,她并未有欢喜神色,反而眉目冷厉,举剑对着清澜。
清澜愕然道:“温师姐?”
温仪冷冷看着清澜:“你我第一次相见是何时何地?”
清澜顿了顿,她见温仪身上血迹斑斑,似乎有些明白了她之前的举动,“……是在大比第二日,上午巳时,云雾峰第一擂台。”
听到清澜的回答,温仪缓缓呼了一口气,放下剑,冷厉的眉眼渐渐变得柔和:“季师妹,抱歉。”
清澜摇摇头,关切道:“温师姐,你受伤了?”